大竹村。
村东的这一幢房子与其他明显不同，虽然有些破败，但也有种鹤立鸡群之感。
高大的门匾已斑驳，朱红色的大门已褪色，门前的石狮子也缺了边角。
“梆梆。”
李宓敲响门上的铜狮衔环的环扣。
“嘎吱”
大门被推开，一位老人伸出半个身子：“找谁？”
老人身上衣服虽旧但干净，头发虽已雪白，但面色却显得年轻，只是表情有些愁苦，此时正疑惑的打量着李宓与左澪。
“请问这是赵庆水的家吗？”李宓问道。
“赵庆水？”老人皱了皱眉头，思索着这个尘封了多年的名字。
李宓道：“他也叫赵土狗。”
“狗儿？老家伙，是狗儿回来了吗？”一声苍老且疲惫的声音带着喜悦传来出来。
话音未落，一位伛偻着身子的老妪手中握着一根竹棍，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：“狗儿，你可算回来了，你可想煞为娘了。”
老妪快步向大门走来：“狗儿你在哪？快让为娘摸摸你。”
此时李宓方才发现，那老妪眼珠灰白，已然瞽（gu）了。
李宓面对这样一位瞎眼老太太，看着她听到儿子回来时惊喜万分的神情，赵土狗已死的话，梗在喉口说不出来了。
李宓正要说话，感觉一只宽大厚实的手掌按在自己的后背上。
“你快去看看你娘吧……她想你，哭瞎了眼睛……”老人赵铁牛推了推李宓，眼神中是乞求的目光。
李宓瞬间明白了赵铁牛的意思，他想让自己冒充他的儿子，让老太太开心。
“你胡说什么！”老妪听到赵铁牛的话，声音陡然而厉：“真是越老越糊涂，我这眼睛明明是自己得病瞎的，不关我狗儿的事。老东西，你再乱说，小心我撕烂你的嘴。”
“是……是我见到狗儿回来，激动的乱了脑子，我胡说乱说的。”赵铁牛连忙赔笑着解释。
“狗儿，快来让为娘摸摸你……”老妪的声音变得既轻且柔，像是生怕吓到李宓一样。
李宓只感觉一个像枯木一般的老手握住自己的胳膊，几乎没有了温度。
“狗儿……你你瘦了。”老妪的手有些颤抖，顺着李宓的胳膊向上摸：“为娘真是老了，竟连你的相貌都给忘了，我怎么能连你的相貌都忘却呢……狗儿，我的狗儿，你瘦了，瘦了……”
老妪的声音发颤，两行浊泪从眼眶中滑落。
李宓不敢出声，生怕老妪认出自己的声音并非她朝思暮想的儿子。
“来，狗儿……”老妪的泪水如注，拉着李宓的胳膊，颤颤巍巍的向内屋走去。
这里是这对儿老夫妇的寝居，灰蓝色的被褥，简单的布置。
老妪摸索着走到床边，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紫绸的小布袋，上面绣着一只黑色的鸟。
“狗儿，你还记得这个百宝囊吗？”老妪像是再给李宓诉说，又像是在自言自语：“这是你第一次回家省亲时带给娘亲的礼物，你说这小小的锦囊能装很多东西，是个非常稀罕的物件，为娘真的好喜欢。”
李宓听老妪这么说，方才意识到锦囊上的黑鸟正是乌鸦。
乌鸦是孝鸟，老乌鸦飞不动以后，小乌鸦反哺自己的双亲直到死亡。
赵庆水年轻时送给母亲这个锦囊，是想表达自己的一片孝心吧。
“狗儿，你看看……”老妪将锦囊翻开，里面发出各色盈盈光彩：“这些都是我与你爹爹为你寻找的天材地宝，都攒在这里了，你看你能不能用得上？”
这些都是老妪为赵庆水留下的，李宓正要开口拒绝，却听老妪道：“狗儿，你莫说话，静静的听为娘说，好不好？”
老妪重新将锦囊系好，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：“狗儿，为娘真的好想你，你怎么能这么狠心，这么多年都不回来？为娘不求你为我们带什么，只是想看你一眼，再听你叫声娘亲，我就很知足了。”
“狗儿，我知道你向来都是争强好胜，认为自己不弱于任何人……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拼命，害了自己的身子，为娘会心痛的。”
“狗儿，为娘真想在亲眼看你一眼啊……”
“我的好狗儿。”
“狗儿……”
声音越来越低，气息也越来越弱。
直至。
无声。
……
李宓从寝居内缓缓走了出来。
院内，左澪正在静静的给黑麒麟喂食着草料，赵铁牛正在闷坐在青石台阶上，抽着旱烟。
“老夫人，走了。”
李宓深吸一口气，缓缓的道。
老妪走的很安详，与自己说着话，渐渐没有了声响，待李宓前去查看时，老妪已经没有了气息。
赵铁牛吐出一口烟气，整个人像是老了很多，他哑声道：“谢谢你……老婆子的身体状况我知道，能坚持到现在已算是极不容易，她只想在咽气之前再见到狗儿一面，谢谢你，谢谢你……”
赵铁牛口笨舌拙，不知该说什么话来表达感谢，只是不停的说着谢谢你。
“这是老夫人给狗儿攒的东西。”李宓将那个绣着乌鸦的锦囊递给赵铁牛。
“你收下吧，我留着这些没有用，就当……就当是谢礼了。”赵铁牛将手中旱烟放下，老眼里已是满眼泪花：“你是狗儿门派中的好友吧，狗儿……狗儿他是不是已经，已经……”
那个死字，他说不出口。
李宓点了点头。
赵铁牛见李宓点头，眼圈通红，但还是忍住，没有痛哭出声，一个人愣愣的站了片晌，这才开口：“少侠，我有一事相求，还请答应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李宓问道。
赵铁牛背过身子，用袖口擦了擦眼角：“距我大竹村西南方向大约百里，有一处古墓，这古墓有些诡异，每年都会有冤魂游鬼乱窜，为祸村间。往年都由我与老婆子驱鬼除魂，只是近些年老婆子双目失明，我也年事已高，实力也是一天不如一天，早已无暇顾及那些冤魂。还请少侠帮忙，为我村中除害。”
李宓心道：“难怪村口那老人一副病恹恹模样，看来是被冤魂游鬼吸走了身体内阳气所致。”
看来这大竹村一直都由赵铁牛夫妇守护着，毕竟两人并非真正的修士，只是靠当初赵庆水传授的一些健身健体法门，积存了一些微末灵力而已。
现如今两人年老体衰，早已无法守护村中安宁。
“除魔卫道，本就是我辈修士本分。”
这件事。
李宓应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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